开荒 叁拾四
儿行千里母担忧（不）
＃见父母／不见父母／见父母／不见父母／见父母／不见父母／见……
＃还是见一见吧
修炼到了这个境地，虽称不上什么无敌，却也算寒暑难侵，院落里很安静，一片枯败的景象，缺少人气，叶凡看着紧锁的门，通体发冷。
他进入了房中，屋子看样子久无人居住了，都蒙了一层尘，这让他心中更恐惧了。
自他从乱古归来，所见之人，所遇之事，都与曾经有了些许不同，唯独这个场景未变分毫。他跌跌撞撞闯入卧室，翻开那本笔记，还是那句让他揪心的话。
“我恍惚间又看到了小凡，见到他回来了，可是醒来却发现什么也没有，只是脸上有些冰凉的泪！”
熟悉到无法释怀。
日记本从失了力道的指间脱落，叶凡捂住双眼，泪水夺眶而出。
前后两世，数不清多少个纪元。经历了那么多艰辛，遭遇了那么多磨难，他一时竟想不明白重来一世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。
不知对错的过去，看不见祸福的未来，无法弥补的遗憾，思来想去，竟像是一事无成。
没有了上一次那样的歇斯底里，叶凡的心空空荡荡，他双眼无神抱着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，悲伤到哭不出声。
“哥哥……”石昊唤了他几声，想告诉他这个地方似乎并不是没有人活动的样子，床上的被褥折得很整齐，前厅的八仙桌虽然积了灰，像是缺乏打理，却有残留的碗印，凳面也很干净，那是人时常坐过的痕迹。
可叶凡在悲痛中嵌得太深了，没有搭理他。
石昊弯腰捡起那本笔记，上面的字迹他勉强认得。
“又是阴雨天，关节有点疼，人真的老了。家中很凄冷，听到邻居家孩子的哭声，我又想到了小凡小时候。”
“老头子什么都不说，可我知道他比我更想念小凡，晚上睡觉时常喊他的名字，几次开灯，都见到他脸上有浑浊的泪，我们真的老了。”
日记本已经泛黄，石昊每翻一页都能看见纸上有深浅不一的水渍，上面写满了对叶凡的思念，承载了老人的爱。
那是他几乎不曾在父母身上体会过的亲情，沉重而浓厚，压的他喘不过气，粘满灰尘的日记本，像是重于万钧。
“过年了，同以往一样，还是只有我们两人，小凡要是突然回来，出现在身边，那该多好啊。”
“十五了，元宵节到了，本该团团圆圆，可是家里却很冷清。我们早早的睡了，可却一直失眠到天亮，腰和腿都很疼，身子骨不行了，不知道还能等小凡几年。”
“……”石昊合上日记本，心里痛的厉害，有些触景伤情。
再看下去，恐怕就不是叶凡一个人想哭了。虽然有很多话他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，但也能从字里行间读出老人那如诉如泣的温柔，这样温柔的父母，难怪会养出叶凡这样的儿子，石昊轻叹。
他闭上眼捕捉房间里老人们留下的气息，零星的画面传递进他的识海。
老人们的确很想叶凡，每晚都会轻声哼着在他小时候哄他入睡的歌，抚摸他小时候的照片，用粗糙的手摩挲，入睡也死死的抱着那本发黄的相册，生怕丢失。
……真的很温柔。
蹒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，石昊何等耳力，稍稍一分辨便知那是一对相互搀扶的老人，从脚步声来看，老人的身体算不上硬朗，却也不孱弱，只是十分疲惫。
再等上一会，院墙外的花旗锁也传来了晃动碰撞的声音，夹杂着老人缓慢的交谈声。
“人老了，不中用啦，开个锁都越来越费劲了。”
“锁也锈了，该抽个时间上点油了。”
“唉……你我都这样了，哪里还有那个心气儿。”
老人还在门外，石昊没来由的有点紧张，轻轻碰了碰叶凡肩头，道：“哥哥！”
叶凡还没回魂。
“哥哥！”石昊一急，见叶凡还是那副目无焦距的样子，埋首就去亲他，咬在他嘴唇上：“你醒醒！”
叶凡吃痛，还没来得及气恼，院门就打开了。
叶凡的表情在木门拖得老长的呻吟声中慢慢凝滞，心却遏制不住的狂跳起来。
“你做了什么？”叶凡潜意识问石昊。
“我什么都没做。”石昊不留痕迹地往他身后挪了挪，瘪嘴道：“我害怕。”
“……”叶凡来来回回把他看了好几遍才将目光转向门口，问道：“真没做傻事？”
石昊轻笑，勾住他的尾指一晃，叶凡的手就落入他的掌心：“你在担心我吗？拿我换一个意难平，不值吗？”
“不值。”叶凡垂眸，反握住他的手，轻声道：“我虽思念父母，感伤风树之悲，却也不希望你有事。你要记住，但凡拿你自己去替我换来的幸福，那都不算幸福，我不会开心的。”
“我倒也没那么大能耐让人起死回生。”石昊笑道，与他一同望向门外。
冬日的暖阳扫在院门上，老人的身影在阳光里显得极其不真实，他们仔细的插好门闩，这才缓慢又沉默地往正房走，一路竟相顾也无言。
到底还是叶母先开了口：“老头子，你瞧你又忘记关卧房的门儿啦。”
老人愣了愣，思索了许久，悠悠叹了一口气道：“这记性是越来越差了，我怎么总记得我是关了门的。”
“你这样子，也不知将来小凡回来你还认不认得。”
“我怎么会不认——”老人怔住了，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。
“那是小凡吗？老头儿你快掐掐我，我是不是看错了？”叶母颤声道，眼里都是浑浊的泪。
“妈……”叶凡站在门口，噙着笑意，脸上也有泪，声音哽咽地叫道：“爸。”
“小凡……你回来了。”
“我回来了！”叶凡冲上去拥抱他们，又哭又笑道：“是我回来晚了，我尽力了，可是回来的路实在太远了，还是让你们担心了这么多年。”
“不要自责，别哭啦，我们不怪你，只是很想你，见到你平安，我们比什么都高兴。”老人的低语充满了溺爱。
“你们苍老了好多，身体也不好，我真的怕再晚上两年，你们就不在了。”
“我和你妈始终相信你还活着，总有一天会回来与我们相见。而今见到你平安，我们一切都放心了，该有的不该有的病都好了。”
“对，都好了！”叶母慈爱地摸着叶凡的头，她比叶凡瘦小了太多，叶凡只能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态半倚在她怀里，明明看起来就难受至极，却莫名让人感到满足与温馨。
一个火红的小光团砸在了石昊脑门上，石昊接住一看，一串娟秀的字迹从光团里浮现：
“在叶凡爹娘面前要把哥哥两个字给我吃下去，你可记好了。”
叶凡挽住母亲回头时，看见的就是石昊盯着自己手掌发呆，他身形高挑而容貌出众，哪怕是站在阴影里也足够引人注目。
老人们十分惊讶，拉着叶凡的手小声询问道：“这？这不是电视上那个……”
“嫦娥？”叶凡笑着接话，反问道：“您瞧我把嫦娥都给您老人家骗回来了，厉害吗？”
老人摇摇头，也笑骂道：“净耍贫嘴！可把你能的，你咋不说你给咱们摘个月亮回来呢？”
“我摘月亮那回您老人家不在。”叶凡同两位老人打趣，笑道：“这不，这回月亮摘不着了，给您摘回来个太阳。”
“这孩子。”老人没能听明白他言下之意，只觉得是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话，拍着叶凡的手背说道：“不跟我们介绍一下？”
叶凡抬眼与石昊对视，石昊局促地挪开了目光，不安且怂，看得叶凡既无奈又好笑。
“我们进屋说吧，比起瞒着你们，这件事我更希望能获得你们的谅解。”叶凡握紧了母亲的手，语气有些歉疚。
老人几相对视，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解，等不及落座便问道：“怎么了这是？什么事儿说的这么严重？”
“您介意多一个儿子吗？”叶凡靠着母亲坐下，他熟悉父母的脾性，知晓他们本不会为此闹得剑拔弩张，更不需要一上来就负荆请罪，可无论他们如何宽容和开明，这事在他们心里总归还是难以接受，不足以支撑他理直气壮的开口。
两位老人都还没到糊涂的时候，脑袋也还灵光，一听这话都有些沉默，语气却依然温柔：“就是这个孩子吗？”
叶凡点头，老人又反复将石昊看了好几眼，才冲他招手道：“孩子，别害怕，上这儿来。”
石昊低眉顺眼地垂着头叫道：“伯父，伯母。”
“哎，这孩子长得可真标志！叫什么名儿啊？”
“石昊。”
“多大年纪啦？”
“……”石昊迷茫了，活了那么多个纪元，哪里还记得自己今年几岁？
叶凡暗中朝他竖起两根手指，石昊意会了一下，迟疑道：“二……”
眼看石昊就要吐出个二百来，叶凡将两指交叉，疯狂示意他：“十！！！！”
“……十。”尾音干净利落，叶凡都来不及变换手势。
“这么小啊？”当年小凡被九条龙拉走的时候都不止这个年纪吧？老人双双转头去看叶凡，神色复杂。
虽然过了这么些年回来，叶凡好像年龄逆增长了。
叶凡：“……”
我还没比划完呢！早知道还不如传音！
二十岁，这搁地球上大学都还没毕业，得知石昊年纪如此之小，一时间老人针对的方向都变了，仿佛是自家孩子去糟蹋了尚未经历风雨的祖国花朵，担忧道：“小凡你实话跟爸妈讲，你是想多个弟弟还是想和他在一起？”
“我想和他在一起，我认真考虑过了。”叶凡诚恳道，眼里话里都透着期冀。
叶母终于不能淡定了，心绪起伏，竭力维持冷静道：“妈能多问一句吗？你怎么突然就，就——”
老人几次提起都没能继续下去，反而是叶父一直很平静，一脸的佛系，插话道：“还问啥啊，你在那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个下文来，什么突然不突然的，看你把孩子们吓得。”
他探过身拉住叶凡的手，说着说着就湿了眼眶，哽着喉头道：“我这些日子啊……过得浑浑噩噩，成天就盼啊盼，盼你回来。眼下你回来了，爸也知足了，我心里这大石落下啦！其余的事，该你自个儿斟酌了，爸管不了那许多。”
他扭头和煦地询问石昊，道：“孩子，你喜欢小凡吗？”
石昊眼眶有些发热，轻声道：“喜欢。”
“那就够了，好孩子。”老人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，对老伴说道：“你也别纠结了，想那些干啥啊，没用！儿孙自有儿孙福，你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啦。”
“罢了罢了！”叶母摆摆手，叹道：“你也长大了，分得清是非了。我这不是心心念念还想抱抱孙儿吗？”
“自己都老腰老腿了，还想抱孙？你也真不怕把孩子摔着。”
“怎么说话呢？我身子硬朗着呢！我不但能抱，还能抱十年！”
“爸……妈。”叶凡无奈，挤进他们中间，一手攀住一个，苦笑道：“行了，行了！这没可能的事您俩都能争上一争的吗？都多大岁数的人了。”
两位老人这才偃旗息鼓，石昊看着尚有些感觉遗憾的叶父叶母，思索道：“或许也不是不可能。”
“……您听他瞎说。”叶凡很是无言，安抚面露震惊的父母道：“亲生是不可能了，可以领养一个。”
石昊眼睫颤了颤，没有反驳。
待到入了夜，老人躺在床上又失眠了。
叶母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睡得昏天黑地的叶父，小声道：“诶你说小凡这事儿……”
“还想呢？别想了睡觉吧，哪那么多操不完的心。”老人半梦半醒翻了个身，把棉被裹得更紧实了，含混道：“小凡他心里有数，再说了，那孩子长得高高大大又相貌端正，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，除了给你生不了孙儿，哪里不好。”
“他就是长得太好了，简直比姑娘还好看，我不放心。”叶母翻来覆去，一掀被子坐了起来，八卦道：“你又不是没听见隔壁那小两口吵架，小姑娘说电视上那人神仙似的好看，貌比潘安，小伙子老不乐意了，说他长得女气。什么样儿的姑娘他找不到，怎么就看上咱们小凡呢？”
“人家是神仙似的好看，但也是剑眉星目，哪里女气了。”老爷子缩在被子里哼哼唧唧，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：“再说了，你儿子也不差啊，怎么被你说的跟讨不着媳妇儿似的？”
“……”叶母语塞，气得想伸手打人：“你存心抬杠呢是吧？”
“抬什么杠，哎呀快睡了，这么多年我难得能睡个安稳觉，你就叭叭在我耳边念叨，你说你烦人不烦人。”
话音刚落，西厢的灯就忽的一下灭了。
叶母拽了拽被子，犹犹豫豫地躺下，还没闭眼呢，西厢的灯又唰的一下亮了。
“？”叶母本就不怎么睡得着，这一折腾更来精神了，两三下把老伴拍了起来，道：“老头子！别睡了！快起来！你瞧瞧小凡他们这是在干啥呢？”
老爷子不情不愿爬起来，隔着窗子往屋外一望，咕哝道：“哪有干什么……唉我说你，那不是西厢房吗？小凡屋子在东厢，你老糊涂了吧，儿子住哪都没搞清楚。”
“我知道小凡住的东厢房，那万一他过去了呢？这把灯一开一关的，也不知道在倒腾什么。”
“这不就那孩子一个人儿吗？窗子上影子照的明明白白的，就你一天胡思乱想，说不定别人只是按错开关了。”老爷子打了个呵欠，困倦地揉了揉眼睛。
灯又灭了。
“好了人家也关灯了，别看了。”
灯又亮了。
老爷子：“……”
好像是有点不正常？
“咔哒。”东边的门销传来了清脆的弹开声，老人们同时往窗边躲了躲，看到叶凡一阵风似的跑向西厢。
难不成灯还是暗号什么的？？？
叶凡将房门推开一条缝，闪了进去，一边轻手轻脚给门落锁，一边小声问道：“你干什么呢？好好一灯让你闪得跟求救信号似的。”
“我……”石昊讷讷，恋恋不舍地将手从开关上缩了回来，看开关的眼神克制又渴望，一脸的意犹未尽。
有点好玩。
“玩灯呐？”叶凡没忍住笑出声来，顺手就把灯给关了，勾着他的脖子坐在桌台上，耳语道：“别玩了，爸妈醒着呢，看见我过来了。快睡吧，改天买个夜灯让你玩个够。”
“哥哥。”石昊往叶凡身侧靠了靠，忐忑道：“你娘——”
“——你知道你住的这间房叫什么吗？”叶凡睁开眼，浅浅的月光落在石昊眼瞳里，恍若剪水。
“不知道。”
“那你知道客人一般住哪间房吗？”
“……不知道。”
“客人一向都安置在南房。”叶凡吻了吻他眼角，笑道：“这里是西厢。”
——是留给女儿或者次子住的地方。
叶凡枕着石昊肩膀，顺势将手搭在他胸膛上，去按他胸口那块皮肤。曾经他在意的是皮肉下的那块骨，现在骨没了，他还是很在意这个地方，像是形成了一种习惯。
“你很反常。”叶凡轻声说，像是和他谈心：“从一开始，你对见父母这件事就有些抵触，为什么？”
“很久之前，我见过我的父母。”石昊怔怔地望了会天花板，恍惚道：“他们……和你的爹娘很不一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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